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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悦读书] 人是什么:中华创世神话的原初力量与心性结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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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21-2-4 10:13:38 |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IP:江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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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文化】人是什么:中华创世神话的原初力量与心性结构




发掘初人原型,可以为我们认知“人是什么”提供本土文化智慧。在中华创世神话中,初人原型生自原初大道(0-0)、太极混沌(0-1)、天地阴阳(0-2),并传承了宇宙原初的神圣力量。初人原型与万物同源而异质,但万物为天地浊气所生,而人类乃天地精气所成,故人为万物之灵。在人之初,人与人之间,本没有什么力量差异,但是随着人在世心性力量的耗散,人就出现了神圣空间的文化分离,出现了心性结构齐全的真人、圣人,以及丧失神圣力量的俗人、小人。为了避免原型生命的人为衰亡,圣人以重返创世神话之初的原初智慧与文化药方来拯救人类在世的颓废状态。


关键词




中华创世神话;人与天地;人与万物;人的在世分化;圣人拯救


人是什么?当代人如何认识自己?人类对人的迷茫与困惑,已经成为工业文明时代人类知识迷失的重大现实问题。科技兴盛时代,人类更为关注外在之物,重视利用科学技术手段不断推进对物的理性发现与知识研究,但是人对物的理性认识与人为计算,也无时无刻不在膨胀人的功利物欲与自身危机,名利物欲的膨胀,又加深了对人内在精神与自然天性的全面遮蔽,人在自己的理性文化逻辑中,逐渐失去了曾有的神圣之力,也丢失了自己对自己的人文反思与天然警惕。
对人的追问,西方人从未中断。古希腊以“人是万物的尺度”“人是万物之主”来界定人,亚里士多德以“社会动物”“政治动物”“会说话的动物”“理性的动物”等来定义人,笛卡尔以“我思故我在”来给人做理性判断。21世纪以来,德里达提出了“人是动物”的新论断。法国学者利奥塔在《非人:漫谈时间》一书中以“非人”(inhuman)来概述现代社会各式各样的人文主义思想给人自身带来的文化误解与人文悖论,其云:“从人文主义意义上说,一方面人是不是正在被迫成为非人(inhuman)?另一方面人的‘本意’是不是指心中萦回着非人的人?这样就可能产生两种非人。必须将它们区分开。(尤其)以发展的名义正在巩固其体系的非人,不应该与极为秘密的、其灵魂被当作抵押的非人相混淆。”福柯在《言论与写作集》中,揭示了19世纪人文学科的知识特征与主体价值,其云:“人们在19世纪发明了人文科学。发明人文科学,在表面上是使人成为人文科学这样一门可能的知识的对象。当时人们这样做是希望并幻想为自己制造一种救世的神话,以为这类关于人的知识可以使人透过从其异化现象的解放而获得自由,也可以从他所不能控制的领域中获得解放,以致于可以使人史无前例地成为他自身的主人。这也就是说,人们把人变成为知识的对象,是为了使他能够变成为他自身的自由和存在的主体。”当现代人文学科将人当成是理性知识的研究对象的时候,人就被各种知识所支离与异化。
后现代学者对现代性文化中的“人”提出了质疑与解构,使我们认识到工业文明时代“人本中心主义”思想知识的理性缺陷与人文危机,但是后现代者依旧未能找到解决人类自身文化危机的新维度与新模式。
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中包含着西方人本中心主义以外——即非人本中心主义的思想元素与华夏智慧,这种历久弥鲜、传承不息的文化优势可以帮助当代中国人跳出西方工业文明时代与人本中心主义的人为逻辑与知识价值,重新审视、认知、体验人作为人的本质特征与自然属性。中华创世神话是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的文化渊源与人文肇元,也是我们重新认知阐释中华文化价值的重要源头与神话维度。今天,重新发现与阐释中华创世神话,可以为全世界人类重新认识人自身的曾在、现在、未来提供了一种东方原初视野的新可能。中华创世神话是史前口传文化渗透在书写文化中的宝贵遗产,代表了华夏早期文化的原初编码与神话原型,承载了早期圣人对世界与人与物的原初经验与神话想象。在这种人类原初的创世神话想象中,我们可以探究到人与自然世界、社会世界的原初秩序与文化本性,有利于我们重新认识人是什么的问题。




一、人与天地:人在中华创世神话中的齐全生成

现代性知识强调人对万物的认识,甚至将人也当成知识认知的理性对象,着重从人的社会关系、自然生理、物质生活、生平事迹中来认识人,这就忽略了人作为存在者所独有的神话生命与神话思维。中华创世神话立足于神话维度,从原初文化传统的发生时刻与神话思维中,发现人对人的原初想象与生命起源,有利于发现早期人对人的神话原型与价值智慧。
早期创世神话从何而来?阳子居曾云:“太古之事灭矣,孰志之哉?”屈原《天问》云:“遂古之初,谁传道之?”他们都表达了对远古创世事迹的人文困惑。二十世纪以来,中西方学术界发现了在人类发明书写文化以前,就曾经存在一个极为久远的口传文化传统。中国文学人类学将早期口传文化所形成的文化传统称为大传统,将文字出现以后的书写文化传统称为小传统。这种以口传、书写传媒手段为大小传统的划分方法,可以启迪当今学术界,重新审视华夏文化的文明起源问题。而中华创世神话起源于文化大传统,今天我们在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中所看到的中华创世神话,不过是早期口传创世神话在文字书写时代的文化遗迹而已。
当代研究中华创世神话约存在三种文化倾向:一是神话母题类型研究,重点对创世神话进行分类,强调了创世神话的叙事知识差异。二是世界起源与人类起源研究,重点探讨创世神话从无序到有序的自然演变过程。三是关注创世神话表述的权力意图,揭示创世神话的表述政治与话语策略。前两种研究与现代性知识观念是一致的,后一种研究与后现代性的话语权力观点是一致的。我们在此跳出以上三种模式,提倡立足于人的存在维度与神话思维,揭示出中华创世神话的文化价值与人文心性。
为了更好地展示中华创世神话是如何思考“人是什么”的问题,我们从传世文献与出土文献中选取一些典型的例子,根据创世神话的生成结构关系,制定了中华创世神话的生成图式表(见下页),以便揭示出“人”在创世神话中的结构图式与心性特征。
从中华创世神话的生成图式表中,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从《周易》到“盘古神话”,中华创世神话含有大致相同的文化结构与思维模式,尤其在从“混沌”、“太极”、“太一”到“天地生成”这个阶段,其文化结构几乎是一致的,这至少表明,在创世神话的传播过程中,原初的《周易》太极传统几乎没有发生多少新变化,可以说“人文之元,肇自太极”这个古老的文化传统一直是中华创世神话的原初文化模式。
在“太极传统”之前,中华创世神话深入还追究到了“无极”“道”“太易”“太初”“太始”“太素”等诸多难以言说的深层文化基因,这个深层编码的文化特征就是“虚无”状态,是由“无”逐渐转变为“有气”“有形”“有质”的生成阶段,只是“有体”还没有生成,还无法用数字来标示,为了能够更好地理解这种神话深层次的文化结构,我们用0-0结构表示,即无无。那么,我们可以将“太极”“混沌”“一”“太一”“天一”的神话层次结构表示为:0-1结构,即无有。从“无极”到“太极”“道”到“一”的神话结构具有相同之处,即神无的神性结构(0),不同之处在于由“无形”(0-0)转变为“有形”(0-1)。
太极混沌的世界还没有出现分化,但是随着“太一”“天一”“水”的文化出现,“开天辟地”的世界诞生就是文化发展的必然结果。天地生成的结构模式是在易道结构(0-0结构)与太极结构(0-1结构)基础上的进一步分化,因此,中华创世神话的天地结构可以表示为:0-2结构,天地是极大之物,但天地之心却是与易道之心、太极混沌是相通相承的。也就是说,从易道(0-0)、太极(0-1)至天地(0-2),其基本的虚无价值或神无之心是没有变的,而只是形体由道无之形(0)演变为太极形体(1),再演变为天地阴阳二物(2)。
在中华创世神话中,人是在天地生成之后,由天地精气而生成的。人在创世神话中的生成出现,充分体现了华夏初民对人是什么的神话认知。这种神话认知的文化模式,充分展示了人与天地、太极、易道之间的神圣力量传递关系。《周易·系辞上》曰:“是故法象莫大乎天地;变通莫大乎四时;县象著明莫大乎日月;崇高莫大乎富贵;备物致用,立成器以为天下利,莫大乎圣人探赜索隐,钩深致远,以定天下之吉凶,成天下之亹亹者,莫大乎蓍龟。是故天生神物,圣人则之;天地变化,圣人效之;天垂象,见吉凶,圣人象之;河出图,洛出书,圣人则之。《易》有四象,所以示也。系辞焉,所以告也;定之以吉凶,所以断也。”“圣人之心”能够探究到极深的文化基因,以致通达“天地之心”,“圣人”由“天地之心”进一步把握天地阴阳四时的变化,掌握太极之心与易道之心,可见,圣人的心性结构与“天地”(0-2结构)、“太极”(0-1结构)、“易道”(0-0结构)是相通相应的关系。《礼记·礼运篇》云:“故人者,其天地之德、阴阳之交、鬼神之会、五行之秀气也。……故人者,天地之心也,五行之端也,食味、别声、被色而生者也。”刘勰《文心雕龙·原道》云:“仰观吐曜,俯察含章,高卑定位,故两仪既生矣。惟人参之,性灵所锺,是谓三才。为五行之秀,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天地与人并称为“三才”。人生于天地,而又能够与天地并立的文化原因,就在于发自神道的神性力量(原初性灵),能够在人的身体之中发挥作用,人立身于天地之间,却能够与五行阴阳之气相互感应,相互调节,人心能够通达“天地之心”。也就是说,原初圣人的人心结构与天地之心在心性结构上具有神性力量的相同之处,它们都是发自原初的易道结构(0-0)与太极结构(0-1)。
在中华创世神话中,易道力量(0-0)是创世洪荒之力的原初编码,太极混沌(0-1)是一级编码,天地阴阳(0-2)是二级编码,人(0-3)为神无力量的三级编码,洪荒之力从原初编码到太极、天地与人,始终都是齐全的传递延绵。作为第三级编码的人的存在,其本质并不在作为物质自身的有形身体,而在于人心所通达的天地之心与神道力量上。要认识人是什么,就要善于探究人心的原初结构与力量模式,发现天地阴阳才是人生的决定性文化基础与神性力量,天地之心作为人心结构的原初结构模式,决定了人在世界存在的其他一切文化结构。从这个文化力量与原初基因的深层结构来,中华创世神话是在述说人是什么的神话叙事,是想通过神性叙事的文化方式,展现人的原初本质与原型特征,“天地之心”“太极之心”“道心”成为人心的心性结构与力量之源。


二、人与物:中华创世神话中人与万物同源异质

现代人过分倚重外物,常常将外物(如名利、名誉、金钱等)放置在人的自然生命之上,这就颠倒了人与物之间的原初秩序与文化关系。中华创世神话可以纠偏现代人的物质至上主义、拜金主义、拜物主义、物质奢靡主义等诸多社会不良风气,有利于重新摆正人与万物之间的自然关系。
在中华创世神话中,天地是人与万物的共同生命源头。万物与人同源,万物生命也是来源于天地。《周易·系辞下》曰:“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男女构精,万物化生。”《周易·序卦》曰:“有天地,然后万物生焉。盈天地之间者唯万物。”《论语·阳货篇》曰:“天何言哉,四时行焉,百物生焉。”《礼统》曰:“天地者,元气之所生万物之祖也。”《庄子·达生》曰:“天地者,万物之父母也,合则成体,散则成始。”《列子·天瑞篇》曰:“清轻者上为天,浊重者下为地,冲和气者为人;故天地含精,万物化生。”《春秋繁露·观德》曰:“天地者,万物之本,先祖之所出也。”《淮南子·天文训》曰:“天地之袭精为阴阳,阴阳之专精为四时,四时之散精为万物。”中华创世神话立足于易道的本源力量(0-0)、太极混沌的一级编码(0-1)与天地的四时阴阳基因(0-2),来理解人与万物之间的秩序关系,认为人与万物的本源都在于天地阴阳的心性结构,万物同源同力的神话观念可以驱逐现代人对万物的迷恋情结。
在中华创世神话中,人与万物都是天地阴阳之气的运化自生,都具有相通相同的天地结构与文化意义,因此,人与万物天生就没有多少差异。王充《论衡·自然篇第五十四》曰:

天地合气,万物自生,犹夫妇合气,子自生矣。万物之生,含血之类,知饥知寒。见五谷可食,取而食之,见丝麻可衣,取而衣之。或说以为天生五谷以食人,生丝麻以衣人,此谓天为人作农夫桑女之徒也,不合自然,故其义疑,未可从也。试依道家论之。天者,普施气万物之中,谷愈饥而丝麻救寒,故人食谷衣丝麻也。夫天之不故生五谷丝麻以衣食人,由其有灾变不欲以谴告人也。物自生,而人衣食之;气自变而人畏惧之。以若说论之,厌于人心矣。如天瑞为故,自然焉在?无为何居?何以(知)天之自然也?以天无口目也。案有为者,口目之类也。口欲食而目欲视,有嗜欲于内,发之于外,口目求之,得以为利欲之为也。今无口目之欲,于物无所求索,夫何为乎?何以知天无口目也?以地知之。地以土为体,土本无口目。无地,夫妇也,地体无口目,亦知天口目也。使天体乎?宜与地同。使天气乎,气若云烟。云烟之属,安得口目?

有人认为,天地造化万物是有目的的,天地是用万物来滋养人类的,比如天生五谷,是为了解决人类的食物问题;天生丝麻,是为了解决人类的衣物问题。王充反对这种天地生物目的论,他认为,天地生养万物,都是按照易道(0-0)或太极(0-1)的天地之心所为,是无为无心而为的。如果说天地是为了人类而生万物,那么,天地就是有欲有心而为,这与易道的自然神无价值是不合的。人间各种形式的有为有欲,都是因为人类的口目器官欲望而造成的,天地无口目,怎么会改变天地的易道之心而变为有为有欲的人心呢?可见,天地之心成为人与万物的自然价值源头,不能因为人心有为,而遮蔽原初的万物价值,万物的原初价值来自天地自然造化,其价值结构与人是一致的。
《无能子·圣过第一》曰:
天地未分,混沌一炁。一炁充溢,分为二仪。有清浊焉,有轻重焉。轻清者上,为阳为天;重浊者下,为阴为地矣。天则刚健而动,地则柔顺而静,炁之自然也。天地既位,阴阳炁交,于是祼虫、鳞虫、毛虫、羽虫、甲虫生焉。人者,祼虫也,与夫鳞毛羽甲虫俱焉,同生天地,交炁而已,无所异也。或谓有所异者,岂非乎人自谓异于鳞羽毛甲诸虫者,岂非乎能用智虑耶?言语耶?夫自鸟兽迨乎蠢蠕,皆好生避死,营其巢穴,谋其饮啄,生育乳养其类而护之,与人之好生避死,营其宫室,谋其衣食,生育乳养其男女而私之,无所异也。何可谓之无智虑耶?夫自鸟兽迨乎蠢蠕者,号鸣啅噪,皆有其音,安知其族类之中非语言耶?人以不喻其音,而谓其不能言,又安知乎鸟兽不喻人言,亦谓人不能语言耶?则其号鸣啅噪之音必语言尔,又何可谓之不能语言耶?智虑语言,人与虫一也,所以异者形质尔。夫鳞毛羽甲中,形质亦有不同者,岂特止与人不同耶?人之中,形质亦有同而异者,异而同者,岂特止与四虫之形质异也?嗟乎!天与地,阴阳气中之巨物尔。祼鳞羽毛甲五灵,因巨物合和之炁,又物于巨物之内,亦犹江海之含鱼鳖,山陵之包草木尔。

无能子认为,既然天地阴阳交合产生了万物,那么,作为祼虫的人与祼虫、鳞虫、毛虫、羽虫、甲虫生等万物之间,就有着相同的生命源头,“混沌一炁”“天地阴阳”就是万物之同。但是人类却更喜欢彰显人与万物之间的差异,强调人与万物之间存在着语言、智虑、形质等方面的差异。无能子站在创世神话之初的文化立场认为,“混沌一炁”涵盖天地,天地是阴阳之气中的巨物,祼、鳞、羽、毛、甲五灵生于天地阴阳之气,又存在于阴阳之中,天地阴阳之气成为人与万物的巨同,而这些细微的差异在巨同面前,是可以忽略的。
尽管人与万物是生命同源的,都是天地阴阳之气形成的,但是人所禀受的是天地之精气和气,属于天地性灵所钟,因此,人又自然成为万物之灵。《尚书·泰誓》曰:“惟天地万物父母,惟人万物之灵。”孔安国传:“生之谓父母。灵,神也。天地所生,惟人为贵。”《文子》曰:“人者,天地之心,五行之端,是以禀天地五行之气而生,为万物之主,配二仪以为三才。”《春秋繁露·阴阳义第四十九》曰:“天亦喜怒之气,哀乐之心,与人相副。以类合之,天人一也。”《春秋繁露·人副天数第五十六》曰:“天地之精所以生物者,莫贵于人。人受命乎天也,故超然有以倚。物疢疾莫能为仁义,唯人独能为仁义;物疢疾莫能偶天地,唯人独能偶天地。”《鬻子·汤政》曰:“天地辟万物生,万物生而人为政焉。……人化而为善,禽兽化而为恶,人而不善者,谓之兽。”《淮南子·精神训》曰:“万物乃形,烦气为虫,精气为人。”《黄帝内经·素问·宝命全形论篇第二十五》曰:“夫人生于地,悬命于天,天地合气,命之日人。人能应四时者,天地为之父母,知万物者,谓之天子。”《黄帝内经·素问·至真要大论篇第七十四》曰:“天地之大纪,人神之通应也。”《黄帝内经·灵枢·刺书真邪第七十五》曰:“请言解论,与天地相应,与四时相副,人参天地,故可为解。下有渐枷,上生苇蒲,此所以知形气之多少也。”张介宾《类经图翼》曰:“人禀三才之中气,为万物之最灵,目能收万物之色,耳能收万物之声,鼻能收万物之气,口能收万物之味。”《医学原始·天人合一论》曰:“人受天命之性,禀阴阳媾和以成形,肢体百骸,知觉运动,无不与天地相合,故曰人乃一小天地也。”《释名》曰:“人,仁也,生物也。”人承受天地阴阳的齐全精气,与天地同运同行,与天地并称为“三才”,被誉为“天子”。相对而言,万物多得天地之“烦气”“粗气”,万物之气是有所偏极一端的,难以与天地并称。同时,人还善于“知万物”,即根据万物的空间方位,就能懂得万物得气多少与方位特征,从而可以惠及万物。
一方面人与万物是生命同源的,另一方面人又为万物之灵,这是不是矛盾的呢?在中华创世神话中,这种人与物的同异关系,不是人为的生成关系,而是天地之心的自然所为。人与万物同出于天地之气,具有同一个生命源头。但是人所得的是天地四时精气,是齐全的天地力量,而万物所得的多为一时一方之气,是偏颇不全之气,未能与天地的齐全状态相配相称,故天地之间,人为万物之灵,钟灵毓秀,与天地相匹配。

三、人在世界中的分化:中华创世神话人的原初力量逐渐遭到残损

在创世神话时期,人是易道(0-0)或太极混沌(0-1)齐全之心,性灵所钟,没有丝毫的残损。明程荣《古三坟》云:“三才者,天地之备也。游神动而灵,故飞、走、潜、化、动、植、虫、鱼之类,必备于天地之间,谓之太古。太古者,生民之始也。”“太古时代”,生民初始,人心是天地之心的齐全状态。
“上古时代”,人依旧保持了原初的人心状态,与易道、太极具有相同的神圣力量。《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篇第一》曰:“上古之人,其知道者,法于阴阳,和于术数,食饮有节,起居有常,不妄作劳,故能形与神俱,而尽终其天年,度百岁乃去。”《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篇第一》曰:“余闻上古有真人者,提挈天地,把握阴阳,呼吸精气,独立守神,肌肉若一,故能寿敝天地,无有终时,此其道生。”“真人”是保存了中华创世神话之初的“神道”的齐全状态,因此,人的神道力量是没有受损的,“上古真人”与天地是同寿的。
时序变迁,发展到了“中古时期”,“真人”神话力量开始有所残损。人因为神圣力量的逐渐沉沦,而出现了一定层次的空间分化。人因为自身持守神圣力量多少的文化差异而出现空间差异。《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篇第一》曰:

中古之时,有至人者,淳德全道,和于阴阳,调于四时,去世离俗,积精全神,游行天地之间,视听八达之外,此盖益其寿命而强者也,亦归于真人。其次有圣人者,处天地之和,从八风之理,适嗜欲于世俗之间。无恚嗔之心,行不欲离于世,被服章,举不欲观于俗,外不劳形于事,内无思想之患,以恬愉为务,以自得为功,形体不敝,精神不散,亦可以百数。其次有贤人者,法则天地,象似日月,辨列星辰,逆从阴阳,分别四时,将从上古合同于道,亦可使益寿而有极时。

“真人”与“至人”的差异在于:真人身上所具有的创世神话力量未有任何残损,是与天地之心等同的。至人生活在世界之中,其神圣力量有所残损,但是他们最终能够“去世离俗”、重新回归到原初精神的齐全状态,所以还是修复了真人的原初状态。真人是创世神话的齐全心性结构,至人是通过后天修复回归到齐全心性结构。相对于真人、至人的心性齐全状态,圣人是在世界生活之中,能够接近创世神话原初力量的人,他生活于世界之中,却能保持平淡无为之心,令自身精神不随物而发散,接近于神道的神圣力量。贤人效法天地日月,顺从阴阳,也是在世界之中遵循神道的运行法则,获得心性上的神道结构。
在《庄子》文中,庄子展示了远古时期人因为与创世神话时期的神道关系,而出现了真人、至人、神人、圣人等社会空间的分化现象。《庄子·大宗师》曰:

且有真人而后有真知。何谓真人?古之真人,不逆寡,不雄成,不谋士。若然者,过而弗悔,当而不自得也。若然者,登高不栗,入水不濡,入火不热。是知之能登假于道者也若此。古之真人,其寝不梦,其觉无忧,其食不甘,其息深深。真人之息以踵,众人之息以喉。屈服者,其嗌言若哇。其耆欲深者,其天机浅。古之真人,不知说生,不知恶死;其出不欣,其入不距;翛然而往,翛然而来而已矣。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受而喜之,忘而复之,是之谓不以心损道,不以人助天,是之谓真人。……故其好之也一,其弗好之也一。其一也一,其不一也一。其一与天为徒,其不一与人为徒,天与人不相胜也,是之谓真人。

《庄子·徐无鬼》曰:“故无所甚亲,无所甚疏,抱德炀和,以顺天下,此谓真人。……古之真人!以天待人,不以人入天。”《庄子·逍遥游》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庄子关于人在世界中的空间分化,都是以创世神话之时的“天”作为原初人的齐全状态,真人是“以天待人”,天性齐全,成为真人的文化标志。“至人”“神人”“圣人”尽管生活在世俗世界之中,但他们能够做到“无己”“无功”“无名”,也能相对齐全地保持自身的文化心性,而不使之受损。
随着创世神话的易道传统与齐全心性的残损与丢失,人开始在世界之中逐渐沉沦,人的心性结构就会出现遮蔽,在社会文化空间中,也就出现了越来越大的空间分化与人文裂变。如士人出现了社会分化,有上士、中士、下士。《老子·第四十一章》曰:“上士闻之,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忘;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上士对创世神话的神道力量持一种相信并践行的态度,中士持不太重视的态度,下士持讥笑的态度。当世俗之中的人放弃了创世神话的神道价值与神无心性时,人身上的各种欲望恶性就会放纵淫荡,人心的邪气恶性也会显现张扬,这就意味着创世神话之初的天地之心开始消退隐遁。《礼记·礼运》曰:“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死亡贫苦,人之大恶存焉。故欲恶者,心之大端也。人藏其心,不可测度也。美恶皆在其心,不见其色也。欲一以穷之,舍礼何以哉?”依据人在世界中所持有的创世神话神圣力量的多少,世人就形成了圣贤、小人的文化差异与秉性分化。这种人在世界空间的空间差异,不是来自社会空间与物质财富,而是来自创世神话的天地心性与精神持存。《文子》曰:

昔者中黄子云,天有五行,地有五岳,声有五音,物有五味,色有五章,人有五位,故天地之间,二十有五人。上五有神人、真人、道人、至人、圣人。次五有德人、贤人、善人、中人、辨人。中五有仁人、礼人、信人、义人、智人。次五有仕人、庶人、农人、商人、工人。下五有众人、小人、驽人、愚人、完人、上五之与下五,犹人之与牛马也。

《家语》曰:“人有五仪:有庸人,有士人,有君子,有贤人,有圣人。审此五者则理道毕矣。”《淮南子·缪称训》曰:“言无常是,行无常宜者,小人也;察于一事,通于技者,中人也;若覆而并有之,技能而裁使之者,圣人也。”张介宾《类经图翼》曰:“得气之清而正者,为圣为贤。得气之偏而浊者,为愚为不肖。”在世俗世界中,人随着创世神话的力量衰退,就出现了各种人为的空间分化。

四、人与疾病:中华创世神话神圣力量的丢失与诊治

工业文明时代的人,由于长期沉迷于世界的物质存在之中,就忘记并迷失了人在诞生之初所具有的创世神话力量,以致身体机能败坏,体质衰退,疾病丛生。德勒兹在《资本主义与精神分裂:千高原》中云:“无论怎样,你都在形成着一个无器官的身体,要是不形成一个(one),你就不能有欲望,——它等着你,这是一种不可避免的训练和实验,它在你着手进行的时候就已经完成了,一旦你停下来,它就无法被完成。这并非是万无一失的,因为你有可能搞砸。或者,它会是可怕的,将你引向死亡。它是非-欲望(non-desire),但同样也是欲望。”德勒兹认为,工业文明时代的人所拥有的是一个“无器官”的身体。这种“无器官”的身体属于沉迷于世界之物的身体,是身体外在化、沉沦化、物质化的病症状态。“无器官的身体”形象鲜明地揭示出生命萎靡、空洞虚妄的人的当代状态。
在创世神话中,人在创世之初是心性齐全(0-3)的,与原初之道(0-0)、太极混沌(0-1)、天地之心(0-2)是具有同等神圣力量的,因此,创世神话中的初人,如真人、神人、至人、圣人、道人,通常能够守护自身的原初神圣力量,使自身心性结构齐全地保持着。但是人只要活在现实世界之中,就或多或少地受损,而过分沉迷于世界物质的人,就会逐渐失去人从创世之初所具有的神圣力量。《黄帝内经·素问·上古天真论篇第一》曰:“今时之人不然也,以酒为浆,以妄为常,醉以入房,以欲竭其精,以耗散其真,不知持满,不时御神,务快其心,逆于生乐,起居无节,故半百而衰也。”《吕氏春秋·本生》云:“人之性寿,物者抇之,故不得寿。物也者,所以养性也,非所以性养也。今世之人,惑者多以性养物,则不知轻重也。不知轻重,则重者为轻,轻者为重矣。若此,则每动无不败。”《慎斋遗书·阴阳脏腑》曰:“医道比明天地之道者,盖人生天地间,无处不与天地合也。即人之有病,犹天之阴阳不得其宜也。故人因饮食、思虑、劳碌、淫逸而生病者,人中之天自为病也。”世界之物,原本只是用来滋养身体,滋养齐全之天性的,但是由于世人过分沉沦在世界物质享乐之中,就会导致自身原初的“精气”受损,耗散自身的“真气”,又不善于随时调理滋养自身的精神,一味满足外在的感官快欲,违背人与天地之间的顺应关系与时节变化。养性养身是本,外在物质是末,当世人颠倒了本末之间的原初关系时,人就逐渐疏离自身原初所具有的神圣力量,就会出现提早衰老、身患重病甚至死亡的社会现象。
当世人在世界中,逐渐丢失自身原初力量的时候,圣人就会以文化自救的方式,教育世人,让他们重返人在创世神话中所具有的原初力量,来救治自己。《老子·第二十五章》曰:“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老子·第七十一章》曰:“知不知,上;不知知,病。圣人不病,以其病病。夫惟病病,是以不病。”老子告诫世人,人需要效法天地(0-2)、易道(0-0)、自然(0),这种回归自然方式,与创世神话中,人从自然之道(0-0)、太极(0-1)、天地(0-2)的生成过程恰好是相反的。也就是说,圣人是用回归创世神话之初的方法来拯救世人。圣人是懂得世人不知的神圣力量,所以是心性齐全的。世人以不懂而以为懂,是以会生病。圣人之所以不会生病,是因为圣人是以真病为病,他不像世人,世人是以无病为病。老子的真病,是指人在世界中,因为丢失自身的原初力量(0-3)而导致原初力量消散之病,并非是指人的躯体之病。五代谭峭《化书·道化》云:“是以古圣人穷通塞之端,得造化之源,忘形以养气,忘气以养神,忘神以养虚。虚实相通,是谓大同。故藏之为元精,用之为万灵,含之为太一,放之为太清。是以坎离消长于一身,风云发泄于七窍,真气熏蒸而时无寒暑,纯阳流注而民无死生,是谓神化之道者也。”圣人成为治疗世人杂病的医生。
圣人以回归创世神话的神道力量来治疗世人,其实质在于,救治沉迷世界的人心状态,让不古的人心重新捡回自己丢失的神道力量,从而解决自身精神与有形身体的不齐全状态或病理状态。子曰:“《诗》三百,一言以蔽之,曰:‘思无邪。’”圣人以诗歌的方式,将人心的邪气状态调至到无邪状态。《黄帝内经·素问·阴阳应象大论篇第五》曰:“阴阳者,天地之道也,万物之纲纪,变化之父母,生杀之本始,神明之府也,治病必求于本。”要救治世人之病,必须追究天地阴阳,这才是救治人疾病的根本所在。《淮南子·诠言训》曰:“君子行正气,小人行邪气。内便于性,外合于义。循理而动,不系于物者,正气也。重于滋味,淫于声色,发于喜怒,不顾后患者,邪气也。邪与正相伤,欲与性相害,不可两立,一置一废,故圣人损欲而从事于性。”人心有了邪气,邪气就会伤害人的正气,人心欲望膨胀,就会遮蔽人的天性。而圣人、君子要善于大行正气,提倡天性,从而抵制社会人心的邪恶欲望。

五、结语

创世神话是开启真正理解华夏民族优秀传统文化原初编码的金钥匙。在创世神话中,人的齐全状态成为人的神话原型与力量源泉,创世神话初人的心性结构(0-3)与天地之心(0-2)、太极混沌(0-1)、易道(0-0),尽管在有形身体方面存在不同,但在心性结构方面却是同源同构的,是齐全的天地之心、神道力量在人类命运中的齐全生成。
在中华创世神话中,人与万物具有同一个生命源头,但是却存在一定的文化差异。初人秉承了天地的齐全心性,是天地精气所为,而万物为天地烦气所为,在神圣力量的传承方面,初人远远超过万物,成为万物之灵。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类身上从创世神话中所获得的神圣力量出现了分化,真人、至人、神人、圣人善于保全、持养自身的原初力量,而不使之消散。而世人、小人由于过分沉迷于世界物质的享乐,而损害了自身的原初力量。因此,依据于创世神话的原初力量,世界之中的人就出现了文化空间的差异。
失去原初神圣力量的世人,由于过分消耗自身的精神与身体,因此出现了身体提早衰老、疾病缠身等问题。为了教育世人,圣人提出回归自然大道的文化策略,用重返创世神话的神圣力量,来治疗世人的扭曲心性与有病身体。圣人在早期文化中,无不是以神道力量的心性结构来教育与救治世人。
工业文明时代,人心被市场物质所困顿,人心不古,容易得病。中华创世神话中人的原初之力与齐全心性,以及与早期圣人回归创世神话的心性拯救方式,依旧可以为现代人提供一种新的心性补救可能性。
文章来源:民族文学学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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